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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同学”朱天心和唐诺的故事(组图)

来源:网络整理   2022-07-25 11: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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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广州,本刊两位记者分别采访朱天心和唐诺。图/阿灿

朱家三口之间的关系,用朱天心的话来说,就是父不父,子不子,妻不妻。朱天心最感激唐诺的是京洲世家 搜狐,结婚34年,他让她一直做自己。

文 / 阿饼

朱天心和丈夫唐诺(本名谢材俊)的相处,一直保持着从前学生时代“朱同学”和“谢同学”那种感觉。后来,多了一个“小谢同学”——曾经是女儿、如今已是儿子的谢海盟。

今年,朱天心头一次收到了谢海盟送的礼物。他用出书的版税给妈妈买了一大笔《精灵宝可梦》(Pokemon Go)游戏币,用来买武器。

这一年来,同样迷上抓妖怪的唐诺已经是40级高手了,每天晚上他都会独自出去游荡两三小时。每次他出去,朱天心就在家里提心吊胆,总是在想第二天的报纸社会版会不会刊登这样一条新闻:《作家某某因为抓游戏妖怪身亡》……“我觉得这很丢脸嘛,”她一边“数落”着谢同学,一边也心疼丈夫,替他解释道,“晚上天黑啊,他又抓得很专心。不过就当做运动吧,比宅在家里好。以前他不是看体育节目就是看书、下棋,熬到半夜3点,睡得很少。”

让朱天心记忆更深刻的礼物来自唐诺。那时他刚从军中退伍,给她带了一个防毒面具。这是许多年里唐诺第一次送她礼物,激动得朱天心不敢问为什么是防毒面具,她只好表现得好高兴、好欣赏。有时朱天心会觉得有些失落,“跟他们几个在一起,就像花被忘了浇水,要枯干、死掉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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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心为宣传新作《三十三年梦》来到广州。图/阿灿

“相对亲人的形式,我们之间更像朋友。”

朱天心嘴里的“他们几个”,指唐诺父子俩还有姐姐朱天文。有一次,她出国一个月,朱天文住二楼,唐诺住三楼,彼此之间可以一个月不说话,各吃各的泡面,还挺自在。

在这个写作世家里,没有一个人是正经上班的,家中谁都没有周末、年终或年假等“社会时间”的概念,相互间也没有很正统的社会关系。在朱天心看来,就是父不父,子不子,妻不妻。“相对亲人的形式,我们之间更像朋友。”

每天下午两点左右,朱天心和唐诺、谢海盟会从咖啡馆里走出来,结束一天的写作时间。唐诺把三人的电脑包和重物搬回家,自己继续看书、下棋。母子俩则去散步,通常走到傍晚7点,走将近20公里,一路上有讲不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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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海盟小时候就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其重要特征是有社交障碍。但他记忆力非常好,讲起某一个领域、某一个事件,可以把来龙去脉梳理得一清二楚,就好像在现场一样。朱天心把谢海盟形容为自己的有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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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三姐妹。图/搜狐

这两年,母子俩走得最多的路,是探索台北的地下水路。谢海盟把清朝时的地图、美军轰炸时的地图、现在的卫星图和谷歌地图叠加,看本来应该在的一条河流到哪里去了、怎么流的。这些探索,成就了谢海盟的新书《舒兰河上》。

谢海盟自出世到现在,一直与母亲睡一个房间,一个睡地板,一个睡床上。朱天心称两人是“室友”。某种程度上说,朱天心与谢海盟很像,都是孤僻的性格,都倔强,对于认准的事情,哪怕是亲人的关系,也讲是非黑白,不会因为是家人就轻松放过。

两人因为一件小事,从2010年到2013年,冷战了整整三年。事情发生得很偶然。谢海盟关心动物保护多年,某日看了一部名为《海豚湾》、讲述日本人大量捕杀鲸鱼引起海洋生态问题的纪录片。后来的家庭小聚上,谢海盟为此忿忿不平,又问母亲:“你和爸爸以后还会去日本吗?”

朱天心没怎么多想就答“是”,不想却激怒了谢海盟。谢海盟无法理解母亲对一个虐待动物的国家有浓厚的兴趣,而朱天心也不能了悟谢海盟的焦急心情。“为什么不能去日本?这明明是两件不同的事情。”朱天心没太多想,又冒出一句话:“你不是也常常看日本动漫吗?”一句看似平常的反诘打到了谢海盟的死穴,从此三年不跟母亲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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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心与姐姐朱天文。图/搜狐

朱天心怎样示好都无果。有时,朱天心很忌妒那父子俩——两人都是运动狂,从早到晚有说有笑。尤其是看体育比赛的时候,博闻强识的两人毒舌点评,非常精彩。而她被晾在一旁,备受冷落。“那段时间,我感觉他好像想将我逐出他的生命。”

后来,谢海盟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这对倔强又要强的母子终于和好如初。两人约定,再也不冷战,要沟通——哪怕吵架。

某日散步时,谢海盟跟朱天心感慨道:“我们很像杀人鲸母子。”杀人鲸的社会形态是母系,家庭成员间关系密切,尤其是幼子和母亲之间,几十年都不会分开。如果母鲸死亡,它的儿子在一年内死亡的风险会提高8倍。

“我很惊讶,觉得很光荣,也会有一点点辛酸。”慢慢地,朱天心也接受了谢海盟的爱的表达方式。

“他们都是自我完整、饱满的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比较自我、比较冷。大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竟然像独居者。我就会想办法把他们给搅成一家人。谁生日了、谁出书了,就会喊大家来吃个饭吧。我像一头老牛,把一群宅男宅女从洞里拖出来。”朱天心感慨道。作家阿城曾说她是“纯阳的”,她那种与生俱来的强悍的生命热感,很容易辐射周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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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和胡兰成。图/搜狐

“结婚34年,他让我做自己,也许这是他感情表达的一种方式吧。”

16岁时,朱天心在成名作《击壤歌》中描述对爱情的想象:“我的爱情必是建立在一见钟情上的,因为那是惊艳、是缘。我的丈夫则必是要能让我崇拜至死的。……我以为感情当是一桩让人欲仙欲死的事情。”

而现实中的她是婚姻、爱情的“发育迟缓儿”。“有些事情先发生了,后来才慢慢理解是怎么回事。”

朱天心和唐诺从认识到结婚有10年。在那段外人看来青梅竹马的少年时光里,朱天心想的是以三毛为榜样,自由自在地做一个野人、疯子,无法想象自己会被一段感情绑定。鬼使神差地,她和谢同学结婚了,跟“一见钟情”“欲仙欲死”或“崇拜至死”几乎没有关系。这是一个被丈母娘刘慕沙形容为“只要给他一盘棋、一本书,他可以在上面住一个月不下来”的女婿,朱天心当时甚至怀疑自己嫁的是一只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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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朱天心。

然而,就是这个“孤僻的猴子”,成了朱家最稳定的力量。“我们结婚34年,唐诺对我一无所求。他不会因为‘你是老婆’就让我扮演那个角色,没有,他让我做自己。也许这是他感情表达的一种方式吧。”

唐诺来自讲究父权的闽南家庭,但他十五六岁就出入朱家,深受老师朱西甯影响。朱西甯在军中任文职,性格细致,朱家三姐妹带回家的绣花手工课都由父亲在灯下完成。朱西甯很受学生尊重,但他完全不摆架子,家里从来不会发生学生帮老师倒杯茶这种事。“他永远会把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留给我们,自己在旁边像狮子一样守着。”

朱天心和唐诺的生活里,唯一的争执就是对谢海盟的“教育”。有一年《天下》杂志找他们谈亲子教育,两人竟然在记者面前吵起架来。

向来好脾气的唐诺说了让朱天心无法回应的话:“我们俩最根本的不同,就是我损失得起这个孩子,你损失不起。他可能是一个平凡的孩子,这一点我是可以接受的。”

但朱天心冒不起这个险。与谢海盟一同撰写的《学飞的盟盟》一书中,朱天心写道:“正因为它只有一次人生不能重来,才那么值得珍惜、不想草草敷衍随俗度过。”她认为人生苦短,来世一场,总要活得有意思一点,对别人有点帮助或贡献。然而,唐诺信奉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他觉得那是别人的人生,再好的价值、信念,哪怕是自己的孩子,都不该强加在孩子身上。为了这个,两口子到现在偶尔还会有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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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具有深厚的文学传统。图/搜狐

“我很想跟他说,你要勇敢。”

前两年,朱天心因为气喘病频繁发作,身体状况渐不如前。有一次来不及叫救护车,在家门口拦了出租车就送医院了。当时,朱天心难受得想放弃掉那口气,但她又在想:不行,还没有跟他告别,我不能就这样走。

她看着唐诺一个人远远地站在急诊室门口,想起小时候父亲讲的雁鹅的故事——雁鹅都是夫妻制,一个死了另一个终身不婚,然后这些鳏夫或寡妇就经常被叫去为雁鹅群守夜。她躺在急诊室床上,看见唐诺穿着风衣,像一只雁鹅,心想:“我不能让他变成一个守夜的人,人人都在睡觉,他独自在看门。”

不过朱天心知道,丈夫对生死之事毫无畏惧,就像他喜欢的“空”字一样——不知生,焉知死?相比死亡,唐诺喜欢变老这件事。57岁以后,朱天心就经常听他说,以前坐窗边喝咖啡,写稿放空时看外头,可能入眼的是一双美腿;可现在看到的可能是一只猫、一只狗、一个在乞讨的老人,或者就是单纯的天光、云影。世界好丰富,以前为什么只看到一双腿呢?

后来京洲世家 搜狐,好友蔡琴问朱天心:“告别?那你想跟他说什么?”

“我很想跟他说,你要勇敢。”

“这么不浪漫?”

“是啊,我就是想跟他讲,勇敢过下去,活着,面对我不在场的日子。”

“那你觉得,要是同样情况的话,他会对你说什么?”

“要勇敢。”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49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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