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义乌：二手车电商申请三次遭驳回 主管部门行政“肠梗阻”

义乌商人陈伟想办个二手车网上市场，但他向义乌市市场监督管理局（以下简称“义乌市场监管局”）提交的二手车“网上市场名称登记”申请，连续被驳回了三次，理由一模一样：没能提供符合城市和商业规划的材料。

为此，陈伟先后申请行政复议，提起行政诉讼。义乌市政府、义乌法院、金华中院先后作出一致结论：撤销义乌市场监管局的决定，责令其重新作出行政行为和决定。

但直到现在，1年多过去了，他还是被卡在义乌市场监管局这一关。该局方面曾称：“没有依据，我们无法作出行政许可，只能驳回。”

6月27日，武汉大学宪政与法治国家研究中心研究员戢浩飞告诉北京时间“暴风眼”，鉴于现时申请“网上市场名称登记”没有直接的法定依据，相关行政机关所作决定属违法行政行为。

“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7月4日，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何兵向北京时间“暴风眼”表示，“任何政府都没有权力让公民去遵守不存在的法律，更不能在法律授权范围之外靠自己的主观臆断去行使权力”。

义乌的电子商务市场正火热。根据浙江省商务厅的统计，义乌2017年1-5月的网络零售金额位居浙江县级行政区第一名。

在陈伟看来，正是得益于政府对电商的大力支持，义乌的电商业愈发蒸蒸日上，“可现在的我就像被人遗忘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阳光始终照不到我”。

虽然陈伟在行政复议和行政诉讼中都获胜，但二手车网上市场还是办不下来。图/刘钊

不能办实体市场，可以办网上市场

如果不是意外获知了一份会议纪要，陈伟一度以为自己筹办的二手车电子商务园很快就能如期运营。

2012年10月24日，陈伟注册成立了自己的二手车公司，生意一直不错，藉此他便想扩大公司规模，筹建一个二手车电子商务交易园。

2015年10月12日，陈伟以自己公司法定代表人的身份，向义乌市电子商务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以下简称“义乌市电商办”）书面申请开设二手车电商交易园区。同日，陈伟还向义乌市公安局申请代办车辆过户。

10月14日，义乌市电商办作出批复：在不变更土地用途前提下，允许企业利用存量资源建设电子商务园区。10月15日，义乌市公安局也作出回复：报金华市交警支队报备同意后，可办理正常的过户业务。义乌市是金华市下辖的县级市。

陈伟至今记得，2015年10月26日，金华市交警支队派员前来义乌，实地查看验收市场及相关审批资料，“当时我以为这事基本就算成了，谁知道迟迟等不来对方的答复”。

直到11月上旬的一天，按捺不住的陈伟专程前往金华市交警支队咨询此事才知道，在此之前，由义乌市商务局牵头召集各相关部门参会讨论的一份会议纪要已经送达金华。该会议召开于2015年10月27日，也就是金华市交警支队派员实地查看验收的次日。

这次会议的结论是，陈伟计划开办的二手车电子商务园区，根据《浙江省商品交易市场管理条例》、《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的规定，其性质不是二手车交易市场，也未办理市场名称登记，因此目前不具备二手车交易市场的经营资格。

换言之，陈伟不能开办二手车实体市场，但可开办二手车网上市场。这一点经陈伟向义乌市场监管局咨询后得到证实。

2017年6月27日，北京时间“暴风眼”就陈伟所在公司“可开办网上市场不能开办实体市场”一事向义乌市商务局、义乌市电商办进行相关求证，对方拒绝对此事进行回应。

主管部门不受理，申请复议获支持

得知自己可开办网上市场后，陈伟向义乌市场监管局确认自己需要申请的项目是“网上市场名称登记”。对方要求其提交的相关申请材料则来自《浙江省网上商品交易市场管理暂行办法》（以下简称“《网上市场管理办法》”）的相关规定。

不过，相比《网上市场管理办法》相关规定，义乌市场监管局要求提供的材料却多了一条：浙江省通信管理局核发的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2016年1月15日，陈伟取得该证。

同年1月7日，陈伟正式向义乌市场监管局提交申请“网上市场名称登记”，1月13日，陈伟收到了不予受理通知书。

让陈伟惊讶的是，这份通知书里，除了此前提到的缺少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外，又多了一条“缺少政府商务部门出具的关于该交易市场符合城市发展和商业布局规划的相关材料”。

之后的1年多，这成为义乌市场监管局反复拒绝陈伟申请的理由。

同年1月25日，陈伟向义乌市政府申请行政复议，4月19日，行政复议决定结果出来：撤销义乌市场监管局作出的不予受理通知书，责令其重新作出具体行政行为。

义乌市政府认为，根据《浙江省商品交易市场管理条例》的规定，实体市场要符合城乡建设总体规划，但这一规定不适用于网上商品交易市场。而且，国务院已将电信业务经营许可由前置审批改为后置审批，因此“在申请时未提交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符合国务院规定”。

主管部门称“于法无据”，被法院撤销决定

获得义乌市政府的复议决定后，2016年4月26日，陈伟第二次向义乌市场监管局提交相关申请材料，并专门附加上了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

5月4日，陈伟的申请再度被拒，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直接把复议决定搬来驳回我的申请”。

“《网上市场管理办法》是不能设定行政许可的，而义乌市行政复议决定又认定网上商品交易市场不适用《浙江省商品交易市场管理条例》，没有依据，我们当然无法作出行政许可，只能直接驳回。“此前，义乌市场监管局相关负责人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如是表示。

北京时间“暴风眼”注意到，义乌市场监管局再度拒绝陈伟的理由是：义乌市政府行政复议决定书认为，根据《浙江省商品交易市场管理条例》的规定，有形实体市场要符合城乡建设总体规划，不适用于网上商品交易市场。

按义乌市政府的原意，这本是否定义乌市场监管局决定的理由。

“真的是哭笑不得。”5月10日，陈伟向义乌市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同年12月28日，法院判决撤销义乌市场监管局拒绝陈伟申请的决定，责令其重新作出决定。

义乌法院认为，义乌市场监管局作出的决定，仅引用了复议机关的意见，未引用具体的法律条款，依法应予撤销。一审判决后，义乌市场监管局向金华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但被驳回。

北京时间“暴风眼”注意到，在判决书中，义乌市场监管局方面曾提到，关于《浙江省商品交易市场管理条例》是否适用网上商品交易市场名称登记的问题，如该管理条例不适用网上市场名称登记，则此项登记就缺乏法律依据。

换言之，“网上市场名称登记”，是一件“法无禁止”的事情。

“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这已经是一个共识”，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何兵告诉北京时间“暴风眼”，“法无禁止即可为”针对市场主体，法律本身无禁止，市场主体就有自由决断的权利，更有利于激发市场活力；“法无授权即禁止”则是针对政府部门，在于约束其权力，防止权力滥用，保证权力在法律授权范围内运行。

“任何政府都没有权力让公民去遵守不存在的法律，更不能在法律授权范围之外靠自己的主观臆断去行使权力。”何兵说。

“网上市场名称登记”遭学者质疑

2017年6月5日，义乌市场监管局第三次作出了对陈伟申请二手车“网上市场名称登记”不予登记的决定。

北京时间“暴风眼”看到，这次的不予登记决定可谓地方性法规和部门规章大荟萃，引用了《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浙江省商务厅等15部门关于贯彻落实进一步促进二手车市场繁荣发展实施意见的通知》、《浙江省商品交易市场管理条例》以及《网上市场管理办法》等，但理由和之前两次一样，“申请二手车‘网上市场名称登记’要有符合所在地城市发展和相关商业规划的材料”。

义乌市场监管局6月5日发出的登记驳回通知书，堆砌了大量行政法规名称。图/刘钊

6月28日，义乌市场监管局就此事回应北京时间“暴风眼”，重复了之前的观点，“申请二手车‘网上市场名称登记’时，依据相关法律法规，需提供政府商务（规划）部门出具的关于该交易市场符合城市发展和商业布局规划的相关材料”。

对此，戢浩飞表示，《浙江省商品交易市场管理条例》中商品交易市场应符合城乡建设总体规划的规定，“很明显这些针对的是传统的商品市场，而不是电子商务市场”。

此外，“网上市场名称登记”本身的合法性，戢浩飞也提出了质疑。

戢浩飞告诉北京时间“暴风眼”，根据《行政许可法》规定，只有法律、法规和规章可以依法设定行政许可，其它规范性文件一律不得设定行政许可。在他看来，卡住陈伟的直接依据是浙江省工商行政管理局于2008年3月颁发的《网上市场管理办法》，“这是一个层级很低的规范性文件，不是法定意义上的法律文件。据此，从法律上分析，申请‘网上市场名称登记’的事项不能作为行政许可事项”。

戢浩飞表示：“对于企业来说，法无禁止即自由。现有的不予登记决定，明显缺乏法律依据，是违法的行政行为”。

“我也想做幸福的义乌电商人”

在陈伟眼里，义乌的电商产业“毫无疑问走在全国前列，不然总理也不会过来参观”。

2014年11月19日，总理前往浙江考察的第一站就走进了义乌青岩刘村，并与多位网店经营者进行交谈，鼓励他们做新型的创业者。

义乌市商务局发布的信息显示，自2012年以来，义乌电子商务交易额分别为520亿、856亿、1153亿、1511亿、1770亿，年均增幅超20%，销售区域覆盖全球210多个国家和地区。

事实上，义乌当地政府对电商产业相当重视，早在2013年7月即成立了义乌市电子商务工作领导小组，时任市委书记担任组长，市长担任第一副组长。该办主要工作职责包括：培育引进电子商务企业，鼓励企业、经营户开展电子商务应用等。

7月5日，陈伟告诉北京时间“暴风眼”，他特别希望相关主管部门能切实履行职务，在遇到类似问题的时候，“能正面面对，积极行动，寻求解决之道，而不是无限期的把问题搁置起来，听之任之”。

“我也想做幸福的义乌电商人”，陈伟指着眼前的一份报纸，苦笑着。

在那份由当地出版的报纸上，一位网店从业者告诉来访记者：“来义乌开网店3年了，这里不仅有小商品大市场的支撑，还有便捷的物流网络，配套的电商产业链，相比较而言，在义乌做电商真是一种幸福。”

文/刘钊

编辑/郭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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